头条大赛第14季丨向求纬平湖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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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湖退水

向求纬

三峡库区蓄水水位线：半年米；半年米。春节刚过，三峡的这一段长江，便开始退落下来，平湖，蹲下身姿，降下重心，紧凑了，有力了，注意力集中了，开始酝酿下半年下一轮蓄水的事情。

半年涨水半年消落，常态化的人工的闸门擒在手里，偌大一条江，偌多的一江水，把玩于指掌，审时度势，收放自如。小小的人把大大的山水指挥得服服贴贴，放荡不羁的长江水啥时候有过如此乖巧？

平湖涨水被人们看腻了，写腻了，那么退水呢？传统意义上的大江退水带来的可不是那么赏心悦目的场景，我们这些在长江边长大的人，过去可是年年岁岁看惯了长江退潮留下的伤疤，带来的水土流失的场景！

三峡修大坝，库区这十来年的潮涨潮落，有了规范，有了规矩，有了规律，有了规定，再也不容猛兽般的江水百般闹腾了，叫涨就涨，叫落就落，涨多高多久，落多低多远，一切都有了把控，有了方道。

第一个切身感知平湖退水的，我想应该是那些成行成片的中山杉了。中山杉是三峡人研究试验出来的抗水保土的适宜树种，这些年在库区沿岸大面积栽植。刚过去这半年，人们从波阔浪宽的湖面南北两侧，看到这些淹不死的“树坚强”们斑驳着，呼啸着，摇曳着。每棵树的上半截或者上部小半截或者干脆就是树梢，在碧蓝的湖面边上燃起赭红色的生动火焰，“抢戏”一般地夺走了观江看水的人们的眼球。好了，现在水退了，半年潜水的树枝们树干们还有树根们陆续露出水面，迎着春天的娇阳抹抹脸上（唔，还别说，刚刚新浴过后焕然一新的中山杉们还真是有头有脸的哩）的水珠，抖落浑身的泥水，现出好清爽好轻松好开心的样子，一阵风来还在互相打诳说笑呢。更显眼的是那些树梢，管它一年也好半年也好从没沾过一滴江水啊，此时也泛着油光跟着傻乎乎地笑，风车车地抖，我想它们多半是汲收了储备了同一棵树的树枝们树干们树根们从脉络里传上来的水分和营养，现在乍一出水才显得这样鲜活，这样兴奋。

除了杉树林，近些年成为万州旅游打卡热门之地的大周风景区临江而建的十里长廊，兴许对这徐徐退去的江水还真有些恋恋不舍哩。不是吗，多情的江水涨上来的时候，原本是想着与那些盼红了眼睛的柑橘林，与那些人间烟火味甚浓的民居客栈农家乐，与那些雕梁画柱、曲径通幽的亭台楼阁，与那些络绎不绝穿巡其间的红男绿女等等等等来一个亲密接触的。谁知九曲回肠的十里长廊站直了说，保持一点距离吧，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就这一两米之隔，反倒将大自然的柔情之水和人工打造的人文景致双双撩得来心猿意马，情意绵绵。

其实这种感觉正好，比起那些一竿子插到底的耳鬓厮磨、如胶似漆的缠绵来说，这种一年当中有半年的时光若即若离、若隐若现、难依难舍、欲言又止的状态，何尝不是一种最佳的状态！是啊，此刻水要退下去了，不离开不行啊，那就风物长宜放眼量，着眼于下半年的八九月份吧，那时候水涨船高，从头再来，就不信满满当当的盈盈秋波打动不了你这一方圣地的芳心！

其实我想，没有别的什么比这长江之水更加善解人意的了。初春时节，鼓荡的平湖开始悄没声息地消落下去，将南北两岸长长的、还有点宽宽的消落带展现出来，还给春日，还给春风，还给城市，还给市民。水刚退去，滨江路便来了很多人，急切地傍着石栏杆向外观望。三峡万州人那种祖传的恋江情结，真是令人为之感动。水涨了，水落了，物是了，人非了，人们的心潮也随之起伏，纵然老家稍稍靠后移到高处也还是打消不了夜夜枕着江涛入梦的念头。市民的脚步，游人的脚步，撵着涨落的江水，进三步，退三步，上三步，下三步，水涨是一道风景，水落也是一道风景，城市现代生活的节奏就是与江水亦步亦趋，进退自如，过得滋润平和，惬意潇洒。

这不，刚刚现出的消落带的斜坡凹地上，早已建好的石条镶嵌或是钢筋水泥铸造的“梯坚强”“台坚强”“路坚强”们又裸露出来，一如既往完好无损的模样，最先到达的园林工人正抱着粗大的水管，挨个儿进行冲洗。而那些用条石保护隔开的一块块草坡、一方方苗圃、一片片花地则不用清洗，泥土里早储备了充足的水分和养料，只等着撒上草籽、花籽，只等着铺上七彩的地毯，穿上斑斓的衣裳了。打从年开始，政府园林部门就选择了生长周期正好在半年左右的各种草籽花种，在滨江的南门口公园、红砂碛公园、音乐广场外的裸露斜坡上播种了5万平方米的野花组合：金色的硫花菊、橙黄色的波斯菊、朱红的百日草、浅紫的格桑花、大红的虞美人等各色花籽，还有马鞭草、鼠尾草等紫色草籽，种籽们在经江水浸泡得软酥酥的土坡上，经早春的风儿暖暖地一吹，很快就会萌发，破土，探身，举起来，挺起来，舒展开来，香艳开来，露出笑靥，抹上彩色。就从这春播的适宜季节开始，变魔术般地抖擞出来，仿佛就是一夜之间的事，不经意间的事，稍等时日就会把这座三峡库区腹地城市万州江畔变成一片花海，一片草海!

想想吧：平湖退水后，当长江镶上了两条花边，它该有怎样的婀娜多姿？当江城佩上了金色的飘带，它该是怎样的神采飞扬？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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