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环游记中的画家,毕加索自愧不如,
2023/3/19 来源:不详我从来没有画过梦境,我画的都是我的现实。
——遇·弗里达
上周,遇言姐和小朋友们一起看了《寻梦环游记》。虽然是PG级别的电影,但是在moviereview上显示的推荐年龄为7+。分钟看下来,甜豆果然懵懵懂懂,只记得“一个小哥哥喜欢弹吉他”,“骷髅走路摇摇晃晃的”,还有“我也想要一只彩色会喷火的猴猴”。
▲还不到5岁的甜豆非常喜欢弹吉他的小哥哥,《寻梦环游记》,这是一个以墨西哥亡灵节为背景的故事
▲影片中最大的彩蛋,“彩色会喷火的猴猴”的主人弗里达·卡罗(FridaKahlodeRivera)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关于她的故事,我们慢慢讲
▲弗里达抱猴的照片与自画像,弗里达一生中画了大量的自画像。这朵诡谲的南美之花,一生在艺术、病痛、性爱、酒精、政治的漩涡中翻滚
作为年度最佳鼓励生育片,《寻梦环游记》讲述了每逢亡灵节,冥界的灵魂们将沿着金色万寿菊搭乘的拱桥返回人间,探望家人并享用贡品的故事。
然而,不是所有的鬼魂都能够获得“通关资格”。那些无人祭拜的孤魂野鬼只能满心渴望的远眺烟火人间,年复一年,不得还乡。更为唏嘘的是,一旦一只鬼魂被世人所遗忘,他们便会化为乌有,从灵界消失,彻底归于虚空。
因此,在影片中,我们看到没有获得“人间邀请函”的,米格的太爷爷埃克托是如何男扮女装,奋勇闯关,最终还是“偷渡”失败,被骷髅警察从菊花桥上拖了回去。
▲因为无人拜祭而屡屡偷渡失败的埃克托
▲扮成弗里达的米格撕掉“一字眉”
埃克托企图蒙混过关时,cosplay的正是名满天下的墨西哥女画家弗里达·卡罗(FridaKahlodeRivera)。
她最著名的形象之一便是头发盘起,插大朵鲜花,脖子上戴着层层叠叠的珠串,披挂鲜艳的传统长袍。
▲画家、女性主义者,弗里达·卡罗。一字眉和唇角的胡须在她的笔下更加醒目
饶有意味的是,冥界“海关”的系统中显示无人在亡灵节上摆出弗里达的照片供奉。为什么会这样呢?
大概是因为弗里达曾有这样一句遗言:
我希望离去是快乐的,我希望一切永不再来(IhopetheexitisjoyfulandIhopenevertoreturn)
▲不屑重返人间的弗里达将行头随意借予埃克托,自己则继续沉浸在艺术的世界中。不仅如此,作为同歌王德拉库斯齐名的冥界名流,弗里达对这一切荣誉不以为然
我生来是个婊子,我生来是个画家
《寻梦环游记》的导演LeeUnkrich称弗里达是墨西哥文化中的神来一笔,“她的艺术、力量、坚韧在若干年中点燃着我们的内心。”弗里达的配音演员Cordova-Buckley则在Instagram上发帖:“我一生都在追寻弗里达的灵魂。”
五年前的春天,遇言姐拜访了那座著名的蓝房子。
▲记录弗里达一生重要节点的蓝房子,在这里,她和丈夫养了一大堆鹦鹉、猴子,以及墨西哥无毛犬
年,弗里达在这里降生,47年后,她在同一张床上过世,死因是服药过量。
出生、患病、车祸、结婚、复婚、截肢、死亡,这座色彩艳丽的建筑见证了弗里达一生的纠结与挣扎,汹涌的痛苦。
屋内陈列的杂物、画作、瓷器,维持着主人离去时的样子,院子里是摇曳的丝葵,碧绿的扶桑,热烈的仙人掌,在墨西哥三月的艳阳与熏风中,这座湛蓝与明黄相间的房子却令人觉得冷峻而疏离。
游客熙攘,往来穿梭,“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鲁迅先生如是说。
▲弗里达居住在蓝房子时的照片
▲蓝房子中保存着弗里达的画具,房间中矗立着高大画架,颜料盒里油彩凝结,在这里,她完成了最后一副画作——《生活万岁》。在画作中,碧绿的西瓜切开,露出粉色的沙瓤。一个月后弗里达过世,遗作中有何隐喻这一话题,在数十年中被议论不休
▲年,日本摄影师IshiuchiMiyako在蓝房子拍摄了一组私人物品的照片,那些褶皱的绿色长裙,石膏胸衣,一高一低的鞋子,甚至是鲜红色的义肢,在主人离世整整半个世纪后,成为了文艺青年们追逐的文化符号
年,弗里达出生在墨西哥城南部一个摄影师家庭,在4名女儿中排行第三。虽然,她总是却对外界宣称自己的生日是年,那是墨西哥革命爆发的年份,她想象自己在革命中降生,整个人生都镶嵌在崭新的墨西哥中。
在漫长的内战岁月中,弗里达家的照相馆经营惨淡。6岁那年,弗里达不幸患上小儿麻痹症。她的右腿日渐萎缩,还比左腿短了一截。弗里达在后来的岁月里一直穿着色彩鲜艳的特万特佩克长裙和特制的鞋子来遮掩这一缺陷。
▲童年时的弗里达
此外,病症引发的嘲讽与霸凌令弗里达沉默寡言。好在父亲总对患病的女儿温柔以待。在弗里达失学的日子里,他亲自教授女儿文学、科学和哲学的课程,鼓励她参与运动,并在摄影时让弗里达旁观,学习照片上色。
弗里达是一名天资卓越的少女。15岁那年,她被国家预科学校医学系录取。时值高校刚刚开始接收女性,名在校生中只有35名女生,弗里达是其中之一。
▲18岁的弗里达
在校期间,弗里达的学术成绩十分优秀。此外,像那个激情年代里的年轻人一样,她如饥似渴的大量阅读,关心民族解放、传统文化以及社会政治。在电影《Frida》中,在惨烈车祸发生的前一刻,弗里达和小男友还在争论黑格尔是否启迪了马克思。
▲弗里达画的静物
这场毁灭性的车祸发生在弗里达18岁那年。她乘坐的巴士与电车相撞,数名乘客死亡。弗里达受到重创,肋骨断裂,锁骨骨折,右腿几乎被碾碎。最为惨烈的是,一根金属把手刺穿了弗里达的骨盆,导致她几乎丧失了生育能力。具有戏剧性的一幕是,车上有人打翻了一盒金粉,尽数洒在弗里达血肉模糊的身上,令这惊悚的场景无比触目惊心。
那起事故让我失去了童贞。
多年后,回忆起凄厉的刹那,弗里达不忘报以黑色幽默。
医生为“碎掉”的弗里达置换了三节脊椎,她在石膏模具中躺了数月才将自己重新组装起来,一年后勉强能够站立行走。在弗里达的一生中,由于车祸后遗症,她先后接受了三十余次手术,无穷无尽的痛苦无以言说。
▲电影《Frida》中,轮椅上的弗里达在对着镜子画自己
有时我忍不住想,如果十八岁的弗里达没有遭遇那场车祸,如果她的小男友没有抛弃她而远赴欧洲,她会不会沿着自己预设的轨道,成为一名医生,结婚生子,过上平顺的人生?
很多年后,弗里达说:“我生来是个婊子,我生来是个画家。”
似乎是天降大难,似乎是命中注定,九死一生的车祸,少年情侣的离去,使弗里达被迫放弃了求学生涯,当躺在床上的她要求母亲拿来一面镜子,对照镜中孱弱的少女涂抹下才情惊世的第一笔时,这又是另一段坎坷与绽放交织的开始。
▲在这副《自画像》中,画中的弗里达柔和、脆弱,并没有后来的凛冽
我生命中遭遇过两次重创,一次是车祸,另一次是遇见迪亚哥
谁也说不清弗里达和迪亚哥之间是伴侣、导师、孽缘,亦或兼而有之。从15岁开始直到47岁过世,弗里达与这个比自己大21岁的男人剪不断,理还乱。作为国宝级壁画大师的迪亚哥点燃了弗里达的才华,同时,他的纵欲,他的不忠,又带给她无尽的折磨。
▲弗里达与迪亚哥
▲迪亚哥在壁画《起义》中加入了弗里达的面孔:一位短发,男装,胸配红星的共产主义女战士正在分发枪和刺刀
15岁那年,弗里达认识了在国家预科学校大礼堂绘制壁画的迪亚哥,并时时以捉弄他为乐。一个是机灵古怪的萝莉,一个是大腹便便的艺术家。几年后,刚从车祸中恢复的弗里达带着自己的作品来到教育部的走廊,对正在脚手架上画《无产阶级革命之歌》的他大喊:迪亚哥,请下来。
她想让他看看她的画,是否有足够的才华并值得以此为业。
▲在做画的弗里达
年,22的岁弗里达和43岁的迪亚哥举行了婚礼,在此之前,他已经有过两任太太。
弗里达的母亲强烈反对这门婚事,但弗里达的父亲应允了,因为迪亚哥的财富可以支持弗里达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并且支付昂贵的治疗费用。婚后的第二年,弗里达画下一副婚礼肖像,她称之为“大象与鸽子”。画中的丈夫身躯庞大,一旁的妻子娇小顺从,她依赖他,由他牵引,一双不合比例的小脚瑟缩在长裙中。
▲弗里达的婚礼照片与肖像
起初,初拾画笔的弗里达不由自主的去模仿迪亚哥的技法,但是他告诉她:“你必须专注于自己的表达方式,技巧的不足并不算什么,纯净而浓烈才是你的本质。”从那时起,弗里达对自己欧洲+南美的混血身份重新认知,并爱上了特万特佩克传统风格的服饰,这些元素贯穿了她的一生。
作为一名世界知名的艺术家,在那个资本膨胀的年代。迪亚哥频频应邀至纽约、旧金山、底特律创作壁画。他是亨利·福特和洛克菲勒的座上宾,然而抱有社会主义理想的弗里达却对权贵经济和殖民主义表示反感。
在给朋友的信中,她写道:“纵然美国的工业成就令人艳羡,但一想到数万人衣食无着,我就对上流社会的社交提不起兴致。”
▲迪亚哥曾在应洛克菲勒之邀绘制的壁画中擅自加入了列宁的头像。恼火的洛克菲勒在支付了2万美金的酬劳后毁掉了这副画作。
在底特律,弗里达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二次流产。不知是出于身体的原因还是其他考虑,弗里达对生育一事一直左右摇摆。在起初的药物流产失败后,弗里达勉强继续妊娠,最终仍是未能生下这名婴儿。流产造成的大医院躺了两个礼拜。后来,她在画作《亨利·医院》中以近乎自残的视角重现了痛苦的一幕。
床上赤裸的女人血流不止,一只蜷缩的男婴胚胎被取出,医疗器械冰冷坚硬,每一秒钟都是度日如年。
▲《亨利·医院》
在弗里达的画作中,近一半为自画像。
“我经常是孤独的,我是自己最了解的人”,她说,她画流血的女人,万箭穿心的麋鹿,她将痛苦与磨砺反复咀嚼,希望以此疏解内心的创伤。
▲万箭穿心的麋鹿
▲弗里达的自画像,一个被植入钢制脊柱并且浑身插满了钉子的赤裸女人
物理上的痛苦之外,还有源自迪亚哥的,无休止的精神折磨。像所有风流纵欲的艺术家一样,出轨是他的日常,像握手一样泰然自若。模特、影星、甚至是弗里达的妹妹都成为他的欢场之宾。
我生命中遭遇过两次重创。一次是车祸,另一次是遇见迪亚哥。迪亚哥不是任何人的丈夫,而且永远也不会是,但是他是伟大的伙伴。
虽然这样说,弗里达仍然难以释怀。
▲弗里达说:我喝酒是想把痛苦淹没,但这该死的痛苦却学会了游泳
于是,她也开始变得放浪形骸,在派对上狂饮龙舌兰酒,抽着香烟说着脏话,穿着华丽的服饰,佩戴大颗的珠宝,勾引她看上的每一个人。美国雕塑家野口勇、共产主义者托洛茨基、舞蹈演员JosephineBaker,形形色色的男人和女人都曾与她有过短暂的情史。
其中,十月革命的发动者、列宁的亲密战友,遭斯大林追杀而流亡海外的托洛茨基更是给弗里达写过绵绵数页的情书,求她不要终止关系。
▲弗里达和美国画家EmmyLouPackard
▲弗里达曾举枪威胁情人,不许他同自己共用一把牙刷
▲在画作《两个弗里达》中,穿白裙的弗里达和穿传统服饰的弗里达相对而坐,连接二人的血管被剪断。但在现实中,弗里达并未能走出那个深爱迪亚哥的自己。
人们说弗里达淫乱、滥情,是那个时代最著名的荡妇,但我总觉得她所有的孟浪都是出于对迪亚哥的报复。她所在意的,憎恨的,爱着的,全都是同一个男人,一生都是那个男人。
在对一切倦怠之后,弗里达对自己信任的医生说:“我想,迪亚哥是爱我。”而迪亚哥则在自传上写道:“我越是爱一个女人就越想伤害她,弗里达是这种恶劣品行的受害者。”
▲电影《Frida》中的弗里达和迪亚哥
这对相爱相杀,无法割离的夫妻在年离婚,又在次年复婚。那时弗里达的身体每况愈下,她截去了右腿,整付肉身“挂”在金属管,皮带和石膏打造的支架上。
对麻醉剂的依赖使她狂躁易怒,歇斯底里。“看到她如此痛苦,我真的受不了”,迪亚哥难过的哭了。他安慰她,照顾她,虽然在两人复婚时,弗里达定下规则:经济独立,无性生活。
▲在发现丈夫和妹妹偷情后,弗里达画下的《只是轻轻的掐了几下》。画中的女人遍体鳞伤,痛不欲生,一旁的男人无动于衷
▲多年后,这对充满着矛盾、伤害、共情的夫妻分别被印在比索纸币的两面
年,年仅47岁的弗里达去世,迪亚哥将他们生前的住宅“蓝房子”捐献出来建造博物馆。
次年,他娶了自己的经纪人。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不得不说,迪亚哥是真正理解弗里达的人,他在一封信中写道
她的画尖刻而温柔,硬如钢铁,却精致美好如蝶翼;可爱如甜美的微笑,却深刻和残酷的如同苦难的人生。
▲弗里达的画作
30年代末期,弗里达声名鹊起,不再是丈夫迪亚哥的陪衬与附庸。
浓密的一字眉,拖曳的彩色长裙,繁复的首饰,这些极具标志性的外形令她登上了《Vogue》的封面,JeanPaulGaultier和RiccardoTisci这些时尚大师纷纷从弗里达身上获得了灵感。
弗里达成为拉美第一个作品被卢浮宫收藏的人,毕加索写信给迪亚哥:不管是我还是你,都画不出弗里达这么好的自画像。
对于美术界把她当做超现实主义画家一事,弗里达并不认同,她说:“我从来没有画过梦境,我画的都是我的现实。”
弗里达的现实是肢体残缺的现实,是饱受折磨的现实,是精神一刻不得安息的现实。她将解剖开来的自己坦率地呈与众人,没有半点造作。冷酷、敏锐、绝望,被包裹以加勒比的雨林与艳阳,残酷之外弥漫着迷离与梦幻,令观者动容。
▲年,在苏富比拍卖会上。身边有鹦鹉和猴子的自画像以多万美元的价格拍出,在当时创下了拉丁美洲艺术家的世界纪录
麦当娜20出头在纽约做裸模时,公寓破败的墙上贴有一张弗里达的明信片。成名后,她花重金买下了《我的诞生》,并扬言跟一切不喜欢这幅画的人绝交。
在《SuperPop》里,麦当娜唱到:演员当如白兰度,画家当如弗里达(IfIwasanactor,IdbeMarlonBrandoIfIwasapainter,IdbeFridaKahlo).
▲碧昂斯cosplay弗里达的造型出席派对
年春,迪亚哥和朋友们为弗里达准备了一场画展,这是弗里达在墨西哥的第一次个人画展,也是最后一次。那时,弗里达刚做完一次骨骼移植手术,身着盛装和珠宝的她被从救护车上抬下,她微笑着向人群打招呼:“请注意,这是一具活的尸体。”
人们排着队走向弗里达的床边向她表达祝贺,来自巴黎、伦敦和纽约的电话响个不停,《时代》周刊也给予了报道。
▲弗里达和迪亚哥的最后岁月
同年8月,为了阻止软组织坏死的蔓延,医生截掉了弗里达的右腿。万念俱灰的她安慰自己:“如果我有翅膀,还要腿干什么呢?”,同时又在日记中写道:“我一直想自杀,迪亚哥是留住我的人。”
她强忍着痛苦从床上爬起来,用腰带把自己绑在轮椅上作画,实在忍不住了便躺在床上画。在蓝房子,弗里达完成了最后一幅画作——《生活万岁》。画面上,碧绿的西瓜切开,露出粉色的沙瓤。
▲在生命的最后一年,弗里达躺在床上作画
一个月后,弗里达过世。人们不能确定她是否为自杀,只知道在那一个晚上,她提前送给了迪亚哥一份结婚周年礼物。
弗里达曾困惑的说
我曾经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奇怪的人,但是后来我又想到,世界上有这么多人,肯定有人像我一样,觉得自己怪诞又满身缺点。
我会想象她,并想象她也在想着我。好吧,我希望,如果你不在这儿,并在读这段话、知道这件事了。没错,这是真的,我在这儿而且,我就像你一样奇怪。
在弗里达过世数十年后,她同切·格瓦拉一样,从一个小众形象变成了受到普遍认可的符号。疯狂的弗里达热(Fridamania)将她提升到近乎神话的地步。弗里达的形象出现在匡威鞋、T恤衫、冰箱贴,甚至是龙舌兰酒商标上。
▲弗里达的形象被印在各种小物品上,成为一个文化符号
“是我,是我,这里到处都是我”,《寻梦环游记》中的弗里达如是说。
在影片中,我欣慰的看到,弗里达和朋友们一齐住在那个冥界的,专心设计一群舞者从木瓜籽中爬出的狂欢节开幕式。
她不屑于回到人间炼狱,也没有同迪亚哥死后瓜葛,如同弗里达所期望的“我希望离去是快乐的,我希望一切永不再来”,在那个电影中的亡者之城,她终于得到了平静与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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