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巨石寨

在云南，小一点的石头，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石头。第一次听说“巨石寨”，心想，那石头得有多大，才称得上“巨石”？要有多少块巨石，才能称得上“巨石寨”？

跟我走吧。

百闻，不如亲见。

1、佛掌崖、香炉峰

从昆明出发到富民，高速半个小时；从富民县城走富安公路，顺螳螂川而上，到达石楼梯水电站，沿着取水坝右转两公里，就是传说中的巨石寨。

站在路上，看到一道石头拱门，上书三个大字，“巨石寨”。一条斜坡，两边是萋萋芳草，草丛中，朵朵黄色的千瓣莲花庄重开放。

千瓣莲花，也叫地涌金莲，不倒金刚，是云南本地特有的植物。

不知什么原因，看到千瓣莲花，我总有别样的感觉。这是盛开在佛前的莲吗？黄色的类似花瓣的叶片，并不是千瓣莲花的花朵，在叶腋处细小的，芭蕉花一样的花朵，才是千瓣莲花真正的花朵。

凑近端详，黄色、精致的小花朵，嫩嫩地躲藏在叶片的呵护下。微风吹过，鼻尖萦绕着细不可闻的清香。

我从小就熟悉千瓣莲花。外婆说，这是菩萨施恩盛开于人间的救命花。百姓们在田间地头劳作，割伤了手，花蕊可以止血；花蕊花期采摘晒干，可以入药；榨取新鲜茎汁，可用于清解酒精中毒以及草乌中毒；饥饿年代，枝干入菜，还可果腹。

记忆中的那朵莲花，从外婆家村口，开到堂弟家房后；从鸡足山脚，开到华庭寺前。现在我在这里，每行一步，身侧都开满了千瓣莲花。低眉敛目之间，菩提婆娑，木鱼声声，轻烟袅袅，在脑海中闪现。

邓洪摄影

入了寨门，抬眼所见，是一座姿态奇异的山崖。凝神细看，这座山崖，像一只正在单手宣念佛号的手掌。

“这是佛掌崖，老百姓也叫巴掌岩。”同行的朋友介绍说。

相传释迦摩尼佛祖云游四方时，路过蜿蜒流淌的螳螂川，觉得风景秀美气候适宜，忍不住宣念佛号，并随意击出一掌，而后继续云游四海。这一掌生万物，定乾坤，本是红土覆盖光秃秃的大地，慢慢长出小草，荆棘，大树，更缓缓长出一座山崖。这山崖，越长越像一只单手宣念佛号的手掌。

我远远看着这只手掌，立秋的骄阳依然热烈，心中，却生出一片清凉。

随着众人拾阶而上，藤萝葳蕤，怪石嶙峋，一步一景。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隐隐的，生出一些快乐的心情。山中洞穴遍布，巨石耸立，只要有心，总会看出不一样的东西。

走过一个山洞，蹲在洞门口，逆光而看，像不像一只孔雀的头和隼？也不知孔雀公主在这里，等候了几百年，直到变成化石。她等候的，是不是英俊勇敢的王子召树屯？

路过一个狭长的山谷，他们说，这叫清香峡谷，年纪最长的清香树，已有几百岁。

“快看，这是香炉峰。”同伴们嚷道。香炉峰像世上所有的香炉一般，不起眼。它默默在做的事，无非是作为一个容器，盛满凡人的悲伤与泪水，盛满凡人的祝福与祈祷，再通过一种神秘的，不为人知的通道，上奉给慈悲心肠有求必应的菩萨与佛祖。

邓洪摄影

香炉峰圆圆扁扁，山峰上摇曳着的树枝，像香炉里氤氲不散的烟雾。

世人有难求菩萨，菩萨们听了太多的苦与难，他们会心生抑郁吗？痴儿痴儿，菩萨之所以是菩萨，他们超脱了人类情感，放下了七情六欲。他们是自己的神，更是我们的神。“佛告须菩提，尔所国土中，所有众生若干种心，如来悉知”。他们慈悲为怀，他们大肚能容，他们救苦救难。只是，世人求而不得的愿，实在太多。一念起，一念落，一念又起，一念未落，起起落落，患得患失，贪得无厌，永远在纠结，在挣扎。

不知道为何，我想站到悬崖边上，在疾风的吹拂中寻找飞翔的感觉。我明明平衡不好而且恐高。我站了上去。可我没有翅膀，翅膀下也没有可以腾空的风。可以再走前一点吗，理智告诉我停止脚步，心灵却说，你可以无所畏惧。

最终理智取胜，随心所欲，那是另一个次元才能做到的事。

清风迎面，看着遥遥相对的“佛掌崖”与“香炉峰”。我觉察到，快乐，它不是只有一点点。

2、花海，这一片花海

邓洪摄影

获得一个女人的好感，是给她送一捧花；获得一群女人的好感，是为她种下一片花海。如果没有办法亲手栽种，那么至少，你可以带上她，去看一次花海。

“巨石寨”不光有奇山异石、洞穴石窟，它还有六百余亩开发中的土地，而其中一部分土地，开满了鲜花。

我该怎么跟你描述呢，这一片接着一片的花海。不如，我先给给你说说那一片，不，是一路，一坑，一山谷的波斯菊。

爬完石梯，走上一片山坡，我们顿时说不出话。我们的面前，是挤挤挨挨密密麻麻一山坡的波斯菊。我曾经多次做过一个梦，梦里，有数不清的波斯菊，红的、粉的，白的，五色的，七彩的，锦缎一般，彩虹一样。有数不清的彩蝶飞舞，也是有红的、粉的，白的，五色的，七彩的，锦缎一般，彩虹一样。它们相互交融，它们在我梦境中流淌、喧嚣、热闹。

山谷寂静，天地间只有我一人。波斯菊是我的，彩蝶是我的，蜜蜂是我的，白云是我的，蓝天是我的，整个世界是我的。我不必假装乐善好施，我不必勉强自己进行分享，我不必被议论，被催促，被嫌弃。我一边漫步花海，一边抚摸每一朵花，呼吸它们的香气。每一种色彩我都珍爱，每一朵开都会欣喜，每一朵花谢都值得铭记。

然而这一刻，做过的梦，除了蝴蝶，它们已然在眼前实现。

我看过许多花海，薰衣草花海，月季花海，蔷薇花海，康乃馨花海，满天星花海。它们整整齐齐，一副生来就被安排好了的样子，它们留下太多按部就班的痕迹，留下太多人工雕琢的味道。

这一片波斯菊花海，是我想要的样子。花枝高点就高点，矮一些也没有关系；枝干粗点就粗点，细点也没有关系；淡红挨着艳红，淡粉又倚着白色，没关系，都没关系。一张张花的笑脸，张望的是同一片天空，追寻的是同一个太阳。它们活活泼泼的开着，不拘小节的开着，天真烂漫的开着，让内心时不时莫名涌上一股自卑的我，也跟着悄悄灿烂。

波斯菊的花语，是怜惜眼前人。眼前的花，千朵万朵，眼前的人，又在哪里呢？在心里？在梦里？也许这世间真有一种爱，是我默默地爱着你，不论相见不相见。永生永世不说出口的爱，那也是一种珍惜。

走过波斯菊花海，就见各色的大丽菊竞相开放。小时候，我家窗台下有一紫色的大丽菊，它们自生自灭，平时都默默无闻，只在开花时，吸引我的目光。普通的红砖，简陋的玻璃窗户，那株紫色的大丽菊，令我平凡的家，显出几分与众不同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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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石寨的大丽菊花海，花形美丽，单瓣、星状、球状、牡丹状和白头翁状应有尽有，简直是大丽菊的博物园。大丽菊的色彩也丰富无比，红、橙、黄、白、淡红、深紫、洒金，天女散花时提的花篮，也不过就是这样。

沿路看到一些紫薇树，太过幼小，还不到开花的年纪。但也有栽种时间长的，默默地开了。

对紫薇花，我有种难言的情愫。

我曾在一座寺庙里，听着木鱼声声，隔着袅袅烟雾，偷偷观赏那树繁花。“少年妄想今除尽，但爱清樽浸晚霞。”我想走近些，但我不能；我想看得更清楚，但我够不到。我不知道那缕清烟，有没有带着使命，让我保持清醒、让我保持距离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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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历来是属于庙堂的花，今人却赋予它“沉迷的爱”之花语。你有没有，不管不顾地开放过。不想结果，不想过程，不想内心的得与失，挣与扎，只一味沉迷，沉沦。然而你不能，庙堂与江湖，隔着天与地的距离。

不是所有的伤感，都能释怀。无法释怀的，不必勉强，交给时间。如今，紫薇只开寥寥数朵，假以时日，它们定当热烈地，占领整个山坡。

巨石寨还有金丝梅花海，金灿灿的一片；鼠尾草花海，那是烂漫的紫色海洋；还有成片的千瓣莲花，它们，都在那里，等着你来。

3、云影湖，天镜湖

邓洪摄影

我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云影湖。

湖水离天空只有一线之隔，站在湖边，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对面的青山；湖水安静得如同一面镜子，把青山、绿树，白云、蓝天的倒影，尽数揽入镜中。

我在湖的周围寻找，牛郎与他的牛。想必当初，七仙女们下凡洗澡，就是这样一池美丽的湖水吧。然而白云千载，那样无所畏惧不讲条件的爱情，只能留给世人怀想了。

痴痴坐在湖的对岸，看着湖旁那棵大树，和湖边那群同样安静的小房子。

他们说，到秋天，那棵树红了叶子，变了颜色，云影湖又是另一番美丽的姿态。

据说云影湖边有一个洞穴，在冬天的早晨，会冒出一股雾气。雾气氤氲盘旋，经久不散，云影湖如梦如幻，恍如人间仙境。“看山水底山更佳，一堆苍烟收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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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子，我除了期待云影湖的秋天，还期待云影湖的冬天了。

曾经有个人问，你中意的地方，是什么样。

我说，有山有水，有天有地。

天与地恒古不变，你喜欢的地方，有山有水就行，这也太简单了。

而我没有说出口的是，不论什么地方，不管什么样的风景，有他有我有情的地方，才是我中意的地方。后来我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没有了他的存在，生命猝不及防转弯，谁又敢保证会一直陪在谁的身边。来不及看透人间冷暖，就已尝遍半世沧桑。

云影湖是安静的、包容的。纵有千般艰辛，万般苦楚，面对云影湖静坐须臾，你也会放下疲惫，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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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镜湖在山顶，犹如巨石寨头顶的一碗水。站在湖边，离天空就更近了，我不敢伸手，怕一伸手，就冒犯了天上的神仙。这一枚“天镜”，或许是专为天上的神仙准备的，有风，湖面也淡定地不皱一丝眉头。心型的湖面，清澈的湖水，无言地诉说着天地间最动人的语言。

这是晴天的湖水，阳光热烈，坐在云影湖边的大树下，背靠树干，借来一方清凉。诗云：“水光潋滟晴方好”，晴天的云影湖，白云蓝天俯首可拾。那么下雨天的云影湖呢？想必湖面应该笼罩着一层雨雾，如泣如诉，但又应了“山色空蒙雨亦奇”那样的佳景了。

据说，云影湖和天镜湖随着四季的变化，树木颜色的改变，湖水颜色也会不同。多希望用我的眼，我的心，留住这些独特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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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眺对面不知名的山脉，山顶不紧不慢转动着的巨大风车，提醒着我们岁月的流逝，不舍昼夜。

回首路过的风景，佛掌崖、香炉峰、清香岭、孔雀嘴；回首醉了眼睛的花海，鼠尾草、波斯菊、大丽菊，金丝菊，紫薇花；回首浮云般聚散的心情，快乐有那么多，但不知何时滋生的不舍，也有那么多。

山中有石，石中有山，山有巨石，别有洞天。巨石如驯服的巨兽，又如群象般巍莽，任由人们观赏。巨石寨，巨石在。这一次探访，无非是铺垫下一次，再下一次探访。

文/谢小鱼

部分图片/邓洪